明明怕的要命,为什么看恐怖片还会那么爽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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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要害怕:有科学家在研究如何让人们忘记恐惧,也有科学家在研究如何从恐惧中获得愉悦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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撰文 | 王怡博
审校 | 栗子
考虑到自己要写一篇关于恐惧、恐怖片的文章,所以专门查了几部看起来还不错的恐怖电影,然后花了一些功夫找到资源、放在网盘里。但到了晚上,要打开其中一部来看的时候,却实在狠不下心来——《电锯惊魂》还是《闪灵》?我为什么非要故意吓自己?
如果丹麦奥胡斯大学副教授马蒂亚斯·克拉森(Mathias Clasen)知道我的心理活动,可能会感到不解。他致力于研究恐怖以及娱乐性恐惧(recreational fear),是一位恐怖电影爱好者。之所以将与恐怖电影、恐怖小说、鬼屋有关的恐惧称为娱乐性恐惧,是因为他认为这本质上是一种玩耍行为。对此,我不禁皱起了眉头:至少对于我来说,令我感到恐惧的东西并不好玩,也不好笑。
正如克拉森在《今日心理学》(Psychology Today)杂志上发表的一篇名为《为什么有些人不喜欢恐怖片》(Why Some People Don’t Like Horror Movies)的文章,我也对“为什么有人喜欢看恐怖片,尽管知道接下来的几天或几周内可能会深感不安”非常感兴趣。
但事实上,这些问题过于复杂而很难回答。不过,我们可以在寻找答案的过程中认识一下“恐惧”这一古老而强烈的情绪,以及如何在必要的情况下关闭恐惧反应。
01.情绪从何而来?
在心理学还被弗洛伊德的理论统治的时期,心理学家通常认为行为和情绪反应产生于内部。到了20世纪20年代,以巴甫洛夫和沃森为代表的行为主义出现,并提出了与精神分析学派完全相反的观点——行为和情绪反应是对外在特定刺激的条件反射。其中,除了我们熟悉的巴甫洛夫的狗——它们通过训练只要听到铃声就会分泌唾液,还有阿尔伯特·B。
大约100年前,受试者阿尔伯特还是在11个月大的时候,被迫学会了害怕白鼠、兔子,甚至是留着白胡子的圣诞老人。
阿尔伯特实验。图片来源:wikipedia
阿尔伯特原本对许多动物都很感兴趣,愿意接近并触摸它们,不会表现出明显的恐惧。但美国心理学家约翰·沃森(John Watson)和他的助手罗萨莉·雷纳(Rosalie Rayner)改变了这一点。
沃森和雷纳给阿尔伯特呈现了一只白鼠,一开始阿尔伯特会上前试图触摸它,但在他正要伸手时,他们会在他身后用锤子敲一根铁棒。即便是成人也会对突然出现的巨大声音产生恐惧反应,更别提几个月大的婴儿。身后突然传来的响亮声音,使阿尔伯特受到惊吓而哭泣。
白鼠与巨大声音的这种配对重复了总共7次。在经历了这一周后,即便只向阿尔伯特呈现白鼠而不出现声音,他也已经开始对白鼠表现出极度恐惧——他会嚎啕大哭,转过身,向远离白鼠的方向飞快地爬离。
尽管沃森和同事计划对阿尔伯特重建条件反射,来消除这些习得的恐惧反应,但阿尔伯特不久之后便离开了医院,也就没能进行矫正实验。
02.恐惧记忆在哪里?
为了观察这种习得的情绪反应是否会持续一段时间,沃森和同事将这些测试中断了31天,结果显示,一个月后的阿尔伯特仍然对这些东西(如白鼠、兔子、狗)感到十分恐惧。在这段时间里,这些恐惧记忆储存在了哪里?
对此你可能会想到杏仁核,一个位于大脑颞叶的杏仁状神经元集群。但许多表明杏仁核与恐惧处理有关的实验,都是在杏仁核受损的动物身上做的。好在,科学家后来遇到了一位特别的患者。
科学家将这位患者简称为SM。SM被诊断患有一种罕见的遗传病:类脂质蛋白沉积症(lipoid proteinosis,又称Urbach-Wiethe病)。这种疾病会使她大脑两侧的杏仁核逐渐硬化并萎缩。杏仁核在情绪处理中起着重要作用,尤其是恐惧情绪。而杏仁核受损的SM从小就没有经历过恐惧,这让热衷于研究大脑的科学家为之着迷。
一些来自美国爱荷华大学的研究人员使出浑身解数来吓唬SM,让她看最吓人的恐怖片,带她去可怕的鬼屋——她甚至戳了戳怪物的脑袋,还让她去对付有毒的蛇和大蜘蛛——她竟然主动要求触摸有毒的蛇,她都很感兴趣并不害怕,就像不知道恐惧是何滋味。这项研究于2011年发表在《当代生物学》杂志上。
鬼屋。图片来源:Dystopia Haunted House / Henriette Klausen
“这向我们表明,杏仁核可能是在非常本能、无意识的水平上,(对恐惧处理)发挥作用的。”贾斯汀·费恩斯坦(Justin Feinstein,这项研究的第一作者)说,“如果没有这个区域,你会在几乎任何情况下变得胆大,不表现出丝毫的恐惧。”尽管这并不都会带来好处,比如面对有威胁的事物时。
这项研究仅是基于单个患者的发现,因此这个特别的例子可能并不能扩展到其他人,因为还有许多因素会影响大脑的工作方式。而且,我们也不能简单地将复杂的情绪状态与单一的大脑结构相对应。毕竟杏仁核并不能单独行动,它依赖于其他大脑区域、大脑回路以及它们的连接。这项研究凸显了杏仁核在恐惧情绪控制中的关键作用,但恐惧记忆还会出现在哪里?
来自波多黎各大学医学院和美国冷泉港实验室的研究人员分别于2015年1月在《自然》杂志上发表研究,报道了他们各自发现的一组此前未知的大脑连接——这些大脑连接在恐惧记忆如何储存和提取中发挥着重要作用。
其中有一项研究首次证明,记忆可以暂时保留在大脑的一个区域,然后迁移到另一个完全独立的位置。记忆存储和提取是通过神经元之间进行交流来实现的,而它们之间的交流主要依赖化学物质和电信号传递。
类似于此前关于条件反射的实验方法,研究人员让小鼠将一种声音与轻微电击联系起来,从而使它们对这种声音产生恐惧反应。后来即使撤掉电击,它们也会对这种声音感到害怕,这也给研究人员提供了一次机会,来追踪小鼠恐惧时大脑中的神经元变化,以此揭示哪些神经元会被用来提取前面习得的恐惧记忆。
他们发现,最初,小鼠的恐惧记忆是通过前额叶皮层(PL)和基底外侧杏仁核(BLA)之间的神经连接唤起的。一周后,用于提取相同记忆的回路却发生了变化——转变为丘脑室旁核(PVT)与中央杏仁核(CeA)之间的神经元连接。随后,他们还通过光遗传学技术证实,这个距离脑干非常近的区域PVT与杏仁核之间的回路有助于保留和巩固恐惧记忆。
另外一项研究也发现当小鼠存储和提取恐惧记忆时,PVT处的神经元开始活跃起来,并会与中央杏仁核的神经元进行交流。
这两项研究所发现的新的“恐惧”回路,或许可以为治疗与恐惧有关的疾病提供新的思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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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3.关闭恐惧反应
如果你跟一位所谓的“恐惧专家”谈论我们可以如何更好地观看恐怖电影时,他或她很有可能会说,我们享受冒险和恐惧的一个大前提,就是要身处一种安全的境地。
但问题在于,我们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带有一些恐惧记忆,那么如何才能让自己在面对恐惧时(包括恐怖电影或鬼屋这样不会造成伤害的恐惧),得到安全的信号呢?
对于阿尔伯特来说,他没能等到机会来进行重新训练。相比之下,实验中的一些动物会通过矫正训练来平息那段创伤的记忆,也就是将它们反复暴露在特定的条件下(如某种声音),而不再伴随电击或其他刺激。在这个训练过程中,大脑会重新建立新的记忆,这些记忆是“安全”的,可以抑制此前的恐惧记忆。
同一支来自波多黎各大学医学院的研究团队曾证明,内侧前额叶皮层(mPFC)是这些安全记忆的“家”。也就是说,这个大脑区域具有可关闭恐惧反应的神经连接。不过,准确地说,这些用于消除恐惧记忆的安全记忆最先形成于杏仁核,然后转移到了mPFC以进行存储。如果小鼠的mPFC受损,那么初始的安全信号仍会产生,但不会持续多久。
更重要的是,“内侧前额叶皮层确实会抑制杏仁核的活动,”格雷戈里·夸克(Gregory Quirk,来自波多黎各大学医学院研究团队的负责人)说道。换句话说,可怕的记忆仍然存在,但这些恐惧记忆会被mPFC阻止,而不让人感到有危险或焦虑。相关研究于2002年发表在《自然》杂志上。
04.安全地享受恐惧?
这也是人们在暴露疗法或系统脱敏法中会经历的体验。
另外,许多人在观看恐怖电影时,可能也有过类似的感受:虽然感到恐惧,但知道这是安全的,所以会接着看下去——至少适用于一些情况。像克拉森这样的恐惧专家也在鬼屋实验中看到受试者惊恐地跑出来,然后意识到这只是一个鬼屋便开心地跳起来。
值得一提的是,克拉森和同事发现,恐惧与愉悦感之间的关系呈倒U型,即存在一个最大值,如果恐惧感超过个体所能承受的最大值,愉悦感便会降低。当然,在克拉森看来,安全环境下的恐惧体验不仅仅会带来愉悦感,还可以作为一种宣泄方式,帮助我们应对焦虑和现实生活中的其他挑战。
克拉森和同事一直从事恐惧相关的研究,不辞辛苦地向外宣传他们的发现,并且想要打破关于“喜欢看血腥暴力恐怖片的人缺乏同理心”这样的偏见。但至于“为什么有人喜欢恐怖片”或者说“看恐怖片有什么好处”,他们目前的研究还处在初级阶段,仍需更多的实验证据来支持他们的观点。
如果要说某种题材的恐怖片给我带来的一个好处,那就是在看了大量关于吸血鬼的影片后,我不再那么怕血了。